平庸天才。

“普通小孩。”

故梦

       阿宁睁开眼时,天还没全亮,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小窗的缝隙照了进来,在满是灰尘的窗沿上稍纵即逝。虽然还早,可阿宁睡意全无,她翻身下床,偷偷溜出了房间。

       院子里依旧是静谧,微风拂过,连沉睡的叶片也不愿多动几下。穿过庭院,阿宁悄悄推开了沉重的大门,老木门“吱呀”一声抗议有人打扰了清晨的安宁,但随即又平息下去,阿宁终于站在了院外。深秋时节,霜重雾浓,看什么都像是在云里雾里,不甚清楚。这是庄稼人不喜的天气,阿宁却对此惊奇的很,毕竟这些景象她是头一回看到——这里不是她家,确切点说,是她外婆家,而她的家,与此处隔着万水千山。

       阿宁走在田间垄道上,因露水而伏低的花草打湿了薄软的鞋底,带来微微的寒意。旁边是一条狭窄的溪流,溪水绕过这条垄道,又跳跃着奔向下一条垄道,在远方与另一不知名的小溪汇合。一位老妇在阶下淘米洗菜,她的身后是一缕隐约可见的炊烟。天边总有一列野雁穿过,或消失在天际,或落在水田上小憩片刻,惊鸿照影后,又是漫长的旅行。

       田野已经到了尽头,前面是一条顺着林子的小路,踩在枯枝败叶上立刻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,与鸟鸣相和成趣。羊肠般的小径越走越曲折,人家也渐渐少了,只有鸟儿多了起来,白鸽、麻雀、子规,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,在枝桠上跳跃,偶尔从枝头探出脑袋,旋即又隐匿了身影。突然,阿宁听见了有人在放声高唱,歌声不曾听过,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,一路小跑起来。前面,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泽。

      这是条大江。那歌声是江上渔夫的号子吧,怪不得声音激越昂扬,那是在与柔软的水、刚硬的水搏斗中磨练出的胆识和性情。岸边的一块巨岩上,斑驳地刻有“赣江”二字,但石块早已被水磨去了棱角,曾经被人们大刀阔斧留下的凿痕,现在也不再鲜明清晰。最引人侧目的是水上的一座“桥”,这“桥”并不像桥,它既没有桥墩,也没有桥洞,只是用木舟和搁板拼接成的一条水上的路,不断延伸着,延伸着,一直通向江心,最终消失在烟波浩淼之中。这桥看起来如此简单,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,可它又如此厚重,丝毫不让人怀疑它是否能经得起汹涌的暗流和雨打风吹。桥边泊了几只渔船,有的正准备离开,有的已经满载,正摆开自己的收获,该添水的添水,该晾晒的晾晒,开始一天的叫卖。

       太阳完完全全露出脸来了,可江上的雾仍旧没褪完,远方的水与天交融一体,分不清是天浸碧水还是水映碧天。阿宁有点累了,就随便拣了处坐下,东张西望着。江岸蜿蜒,江水也湍急奔流,浩浩汤汤,千百年来江边的人们靠水吃水,是赣江的儿女,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的一半是血,一半是赣江。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赣江。

       阿宁渐渐困了,就倚在一方石头上睡着了。

       再醒来时竟是在屋里,窗外阳光大好,看来已日上三竿。阿宁一手托腮,仔细回想着,不知自己是不是做了一梦。

       几年后故地重游,不过外婆已辞世,阿宁也又将远迁。她再次站在江边时,却遍寻不见当年的浮桥和船家。一个留下来的老渔父说,新的大桥早已修好,浮桥便拆了,这里也就没什么人了。

       阿宁忽然记起了电话里,外婆不住的叹息,这叹息声回荡在耳边,是外婆留给阿宁最后的声音,和浮桥一起,和江边的人家一起,成为真正的过去。回不去的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桑梓难忘,赣江桥头梦一场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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